改教運動的前夕--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古詩有云:山雨欲來風滿樓。改教運動發動的前夕,整個歐洲在思想、經濟、政治,都醞釀著重大的變動﹔中古的思想、經濟、政治架構已在全面崩潰的邊緣,問題就是誰來帶動那變革,誰來點燃那一觸即發的導火線。那位站在歷史的關鍵點,將教會、甚至整個歐洲領到一個新紀元的人,便是馬丁路德。
其實在馬丁路德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力圖改革教會,但他們都沒有成功,為什么馬丁路德卻能掀起軒然大波,將形勢改變過來?在這里我們不妨談一談一些重要的因素。
在思想方面,中古的神學架構經已僵化到一個與平信徒日常生活完全脫節的地步﹔于是不少信徒傾向追求個人的屬靈經歷,而個人經驗便因此成為認識神很重要的因素,而不是理性的思辯。一種反經院學究式理性的意識開始形成,信心及個人經歷便漸漸成為人掌握神的啟示最重要的因素。于是,馬丁路德在這時候強調信心的經歷而否定學究式的神學理論,真是一呼百應,深得人心。
同時,當時有很多有學識的人,致力研讀聖經及初期教會歷史,他們發現當時的教會與新約及初期的教會有很大的差別,于是便引起很多人對聖經有濃厚的興趣﹔聖經的權威便漸漸提高,而教會傳統及教皇的權威便相對地下降。很多人要求回到聖經的教訓去尋找信仰的依據。因此當馬丁路德提出聖經權威高于一切時,有很多人就產生共鳴。
然而這一切若沒有當時經濟及政治架構的變動作背景,馬丁路德的改教,恐怕也未必能成功。在十四、十五世紀,歐洲的經濟有很大的變化。以農業為主的經濟漸漸被商業及手工業所取代。于是商人的勢力日益壯大,而相對地,作為農業大地主的貴族勢力則日漸衰微﹔不少貴族在這變動中甚至家道中落。其實在十字軍東征時,貴族也死了不少,為支持東征而致家道中落的貴族也不少。沒有了貴族的傳統勢力,變革比較容易。同時,封建制度的政治架構開始變成一種各自為政的城邦形勢。神聖羅馬帝國名存實亡﹔有軍事力量的地方勢力往往可以抗拒神聖羅馬皇帝的命令。馬丁路德在改教時就是德國的貴族保護,而不致被神聖羅馬皇帝逮捕、燒死。這是馬丁路德成功的最大因素。 有了以上的所謂天時地利,若沒有馬丁路德獨有的屬靈透視力,一切也是徒然。以往很多人指出教會的失敗、腐化,要求改革,但他們所看到的,都不是問題的症結,他們對教會所攻擊的,都不是要害。馬丁路德卻掌握了當時問題的焦點,然后向要害出擊。
那問題的焦點是什么?便是教會對救恩的幣解出了問題,而引致馬丁路德對教會提出抗議的導火線便是贖罪券。
贖罪券是怎樣來的呢?原來在初期教會,教會為了幫助跌倒的信徒重新過聖潔的生活,便鼓勵他們在認罪后實踐悔罪操練,一方面為罪孽作補贖,一方面幫助自己過聖潔的生活。信徒這樣做是表明自己悔罪的誠意和決心,經過這悔罪操練,教會向他宣告的赦罪才算有效。久而久之,信徒在犯罪后為罪孽作補償便成了一種習慣。有些沒有誠意悔改的人,為求心安,也會為自己的罪作補贖。為罪孽作補贖有很多方法,有的鞭撻自己的身體,有的到老遠的地方朝聖,有的保存殉道者的遺物,有的修橋建路,有的捐獻金錢。在中古時代,很多信徒相信有煉獄,于是便惶恐終日,恐怕死后因生前的罪孽而受刑罰。加上回教的影響,中古世紀的信徒竟相信天使長米迦勒在天上手拿天平,將人的善與惡放在天平上稱一稱,那些行惡多于為善的便得受刑罰,以作補贖。在這種懼怕刑罰的心態下,很多人便力求在生前為自己的罪孽作好補贖,以免死后受苦。贖罪券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產生的。贖罪券的本意不是用來贖罪或赦罪,而是信徒在接受了神的赦免后,為自己的罪作出補贖。按照當時教會官方的解釋就是這樣﹔但信徒卻弄不清其所以然,一心以為贖罪券具有贖罪的應許,并且是一種贖罪的憑據,任何人擁有這些贖罪券,便可以罪得赦免。這樣一來,耶穌為我們受死的救贖功勞便沒有什么意義了。而且有了贖罪券便等于有一張護身符,任意犯罪也不怕。最令人覺得可怕的是,教會不單不清除這種迷信,為了增加收入,竟助長這種誤解與迷信。
從十四世紀開始,由于教皇的財政支出日益龐大,而教廷的國庫卻日益空虛,教會已面臨破產的邊緣。為了增加收入,教皇在主后一三OO年開始發行贖罪券。他定這一年為禧年,在這一 年凡到羅馬朝聖的人,便可得到贖罪券。于是很多信徒涌到羅馬,羅馬便因此得到極其可觀的收入,至于那些未能親身到羅馬朝聖的,可用金錢代替朝聖而得到贖罪券,這也帶來巨大的收入。教廷在得到龐大的收入后,便決定每一百年一次禧年,發行贖罪券。但由于經濟的壓力,到主后一四OO年時,教皇便將一百年一次禧年改為每五十年一次﹔到主后一四五O年時,又改為每二十五年一次。在一五O一年,剛慶祝完禧年,教皇便宣告,下一個禧年是在五年之后,即一五O六年。到這時候,几乎每一年都成為禧年了,而贖罪券也是隨時可以用錢買到的。在主后一五一五年左右,教皇利歐十世(Leo ず)急需一筆巨款興建聖彼得大教堂,于是便大事發行贖罪券。每一個教區只要給教皇繳付一筆巨款,便有權售賣贖罪券,而所得的金錢便歸于那個教區。為了取得賣贖罪券的權利,不少大主教首先向銀行貸款,繳付給教皇﹔而銀行為了確保主教們依期還款,往往派專員協助教區推動贖罪券的銷售。
馬丁路德所屬的教區,乃在勃蘭登堡的大主教亞爾拔的管轄之下。這位大主教為了奪得另一個教區的統治權,不惜向銀行借貸巨款,獻與教皇。為了還清這筆款項,他便派他的手下特次勒修士,周游各處,銷售贖罪券,特次勒極有說服力,他向信徒宣稱,當信徒將金錢放入錢箱中叮當一聲的響一響時,在煉獄中的靈魂便跳躍一下,信徒將越多的金錢放入,煉獄的靈魂便跳躍得越高,越接近天堂了。于是,很多無知的信徒便涌到他那里,將金錢獻上,而他們每到一城,都是滿載而歸的。 當馬丁路德看到這情況時,心中非常悲憤。他覺得教會將基督白白的救恩變成一種商品來售賣,是一種極大的錯誤,他一方面懷疑教皇到底有沒有權柄赦罪,另一方面,他不斷地問道,假若教皇真的有權赦罪,為什么他不免費地向人赦罪,而要收受金錢?他越想越覺得不安,便毅然寫成著名的《九十五條》,向教會提出質詢,希望教會當局能對于他所列的質問作反省。最初他的目的只是要求教會高階層的領袖作回應,絕對不想驚動單純的信徒,因此《九十五》是用拉丁文寫成的,普通的信徒根本看不懂。但想不到這《九十五條》一出,便掀起一發不可收拾的改革浪潮,連路德自己也始料不及。 改教運動先鋒--馬丁路德
正如前面提過,十六世紀初期,歐洲的思想形態,經濟結構及政治形勢,都不斷在變,而這一切的變動造成了改教運動發生的契機。改教運動的發生真是大勢所趨,時機雖然成熟,客觀的環境雖然醞釀著一種巨大的變動,但若沒有一位屬靈的領袖,把握神塑造歷史的契機,恐怕改教運動仍要等待。假若沒有路德將教會一切腐化失敗的症結揭示出來,那么教會的改革恐怕仍會像以往一樣,東修修、西補補,完全沒有什么突破。
路德,這位改教的先鋒,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路德是一個律已甚嚴的人,他出自極貧寒的農家,主后一四八三年生于埃斯里本的一個小村內。自少他的父母對他管教甚嚴,以致他曾因為受不了而離家出走。受過這嚴厲的管教,路德對自己的要求極高,他非常佩服那些透過貧窮受苦來追求聖潔的人。大概十歲左右,他的父親漸漸富有起來,有能力將他送到很好的學校受教育,他的父親希望他將來能成為一個出色的律師。路德是一個勤奮好學而天資聰穎的人,他于主后一五O一年進入當時德國極負盛名的艾爾弗特大學,一五O五年取得碩士學位。他的父親為他感到驕傲,隨后他便順理成章的修讀法律。但就在開學不久,一個經歷把他整個人生的方向改變。他一位好友突然逝世,死亡第一次很真實地活現在他面前。不多日,在回家探親返校的途中,風雨大作,雷電交加,一個閃電打在他身邊,死亡仿佛就在他面前,向他逼進。在極度驚恐中,他俯伏在地,向聖母求助,并許愿,若這次能保存性命,便把一生獻上服事神。這事以后不到一星期,他開始后悔自己所許的愿。但他卻堅守承諾,不到几天,便收拾行裝,放下法律的學習,進入附近屬于奧古斯丁傳統的修道院。
在修道院中,他清心專志于一事,就是追求聖潔的生活來表達他完全的奉獻,以討神的喜悅。第一步要做到的,就是嚴守修道院的規律。這一點不難做到。進一步便是按照教會的教導竭力為善,愛神及愛鄰舍。但當他要求自己單純地愛神時,他便發覺里面對神的淡漠及抗拒。他知道要愛人如己,但他的自私、驕傲卻不斷涌現在他面前。他要追求聖潔,但他卻常想著一些邪情私欲。問題在哪里?按照中古世紀流行的神學思想,那問題是出于他對神的奉獻不夠徹底,他的紀律不夠嚴格。于是他便更嚴厲的操練自己。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使他內咎、沮喪,他感到莫名的痛苦。他本以為進到修道院,世界的邪情和私欲都被關在修道院的門外,沒想到罪惡的勢力卻原來在他自己里頭。他開始感到自己無能為力。
修道院的主持施德比茲(Johann Von Staupitz)是一個很有屬靈悟性的人,他勸路德不要將注意力過于放在自己的罪上,而應多默想基督為我們的罪舍身﹔他勸路德不要因神的刑罰去畏懼神,而要因他浩大的恩典敬畏瓷,因此他不需要將注意力在遵守法律上。因著施德比茲的勸導教訓,路德開始領會福音的真義。福音原來是神向人所施的無條件的恩典,這恩典是人無論用什么代價也不能贏取的,人根本付不起這代價,因為神用瓷愛子的生命去付這代價,只有神才能付得起這代價。他突然醒悟,以往他企圖用自己行善的功德去換取神的赦免及愛,去勝過罪惡的勢力,真是愚不可及。當他細心研讀保羅的書信,他便更清楚地體會因信稱義的道理是福音的中心。
因信稱義,在我們看來,是多簡單的道理,但在當時卻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首先,整個中古的神學架構都被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所籠罩。這兩位哲學家認為人要解脫物質世界的牽引及纏累而達到真理的境界,必須經過一層一層向上的提升。一種突如其來的大徹大悟,悔改,立刻與真理聯合,似乎是不可能的,人必須一步一步的向上。正因如此,人對恩典的幣解便變成數量化﹔恩典由少積多,直至足夠叫人得救。
同時,什么是信心?當時對信心的幣解與我們現在所領悟的也很不同。對于中古的信徒而言,信心就等于是承認教會所宣告的信仰。信心就是宣認一些信條,一些教會的傳統。
路德最大的突破就是對信心和恩典有一種全新的理解。信心,對路德來說,不是承認一些信條,而是一種被神抓住與神發生關系的經歷。人的信首先由神的信實開始﹔神首先主動地向人施恩,邀請人與瓷再度建立關系。當人對這作出回應,與神和好,在瓷的恩典中生活,那便是信心的經歷。因此,信心是一種與神相交的經歷﹔信心的對象不是一堆的信條,而是神自己。當人相信時,這是表示他完全信任神,無條件地將自己的生命交與瓷。當人肯信任神時,他便會將自己的生命向神開放,讓神的生命灌注入他里面。神的信實就在主基督的降世、受死、復活中實現出來。基督的降世將神對人的愛意表明出來,瓷的受死為了背負我們的罪,叫我們不再受罪的轄制。當我們接受基督,我們便與瓷聯合,瓷的義便灌注入我們的生命中,成為我們的義。因此我們的義不是我們自己因善行得來的,而是因與基督聯合從基督得來的。因此,真正的信心是完全被神的愛和恩典征服,讓神自己為我們成就救恩,讓神為我們建立瓷與我們之間的關系,而不再靠自己的能力去追求提升。信心是一種絕對的投靠和歸依。
更重要的,信心是每個人很個別地向神的回應,每個人都要自己向神作回應,沒有人能替代﹔聖人不能替代,教皇也不能替代。人除了以自己的生命投向神,他不能用其他東西來代替,不是他的金錢、房產,也不是他的勢力,神要得著的是那個人自己。
這樣突破性的發現將中古教會宗教生活的虛妄顯露出來。中古的信徒用承認、遵守教會的信條取代了對神的信靠與降服﹔他們企圖透過操練、善行,一步一步的向上提升,于是他們積聚功德,以求稱義。他們似乎不知道每一個人都要個別地面對神﹔他們讓聖徒、聖職人員代替他們面對神,他們除了自己的生命以外,愿意付任何的代價以求得救。
贖罪券便是當時對救恩誤解的縮影。贖罪券將重價的恩典變成一種廉價的恩典,仿佛這恩典是用金錢可以購買的。教會一切的腐敗完全基于這種廉價的恩典,當人感受不到神受人類付出莫大的代價是多么嚴重的一回事,而只是馬馬虎虎的用宗教生活去求心安理得,那是最可怕的事情。當時教會的情況就是這樣可怕。當路德向贖罪券宣戰時,他是向整個教會的宗教生活宣戰,向整個中古時代的神學宣戰,他把握了問題的核心,正中當時教會的要害,迫使教會重新反省。
另外一個重要的發現,便是教會的傳統原來與聖經的教訓相距這么遠,那么教會的權威便大受考驗。路德猛然醒覺,只有聖經才是最終極的權威,教會的傳統也在聖經的審判之下。基于聖經,信徒開始對教會的傳統質疑,當信徒敢于質疑,改革的運動才能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