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歷史的二元論

甲 二元論的概要


以上僅就一般世俗學者的史觀,加以述評;惟除此以外,還有一種似是而非的學說,我們無以名之,姑稱之為歷史的二元論。這些學者,持論不一,有些不同凡俗,未易一概而論。大體言之,他們把歷史分成「今世」「永世」兩種境界;對于「今世」根本悲觀,認為人類罪孽深重,無可救藥;其激烈者,甚且以為神已丟棄人類,不問世事,這個世界,已無希望,只能靜待完全「永世」的來臨。茲就各家之說,分敘概要如后︰

一、冠克迦德(Soren Kierkegaard)
冠氏為「實存主義」(Existentialism)的丹麥「神學家」,體弱多病,多愁善感,以是思想悲觀,認為這個世界,已是根本無望。氏複大反黑格爾的學說,斥為僭妄。因為人類已墮落犯罪,只有日趨沉淪,根本不會實現所謂「絕對理念」。黑氏要想從「絕對理念」來實現「理想世界」,無啻自比上帝,實乃僭妄褻瀆﹗他以為上帝已不問世事,所以無論神或人,對于歷史,根本不能再起什么指導作用,若想改造社會,只是益增僭妄自義之罪。故人類只有憑信心之翼,豁然頓悟︰突破庸俗境界,始能超脫這苦難的現世,想望永世的福樂。

二、柏第雅夫(Nicolas Berdyaev)
氏為俄國東正教「神學家」,著作等身;他把歷史分為「屬地的」(Terrestrial)和「屬天的」 ( Celestial)兩種境界。前者是苦痛的、悲觀的;后者是樂觀的、得勝的。人類因賦有自由意志,有選擇善惡之自由;又以人類墮落,悖逆真神,失去上帝原有的形像;所以在今世善惡相爭,結果終成悲劇。即道成肉身,耶穌降生,亦為上帝參加人類的悲劇。故氏認為人類在這個世界,己屬根本無望;歷史最后的結局,乃是得勝的「屬天歷史」吞滅了苦難的「屬世歷史」,人類真正進步的意義,以及企求達到的目標,乃在超越的「永世」。

三、巴爾德(Karl Barth)
氏為新正統派要角,亦為主張「危機說」(Doctrine ofCrisis)的「神學家」,著述宏富,輩聲國際。氏把歷史,分作「現世」(Time)和「永世」(Eternity)兩種截然不同的境界。前者是屬地的,暫時的,無目的的;后者是屬天的、永遠的、無量的、明智的。范疇各殊,境界不同,只有藉著啟示,二者始有相契的可能。故人類只有用超越的態度,始能窮歷史終極的意義。在「現世」中,人類只有危機,沒有出路;上帝乃超乎世外,不問世事。人類要想從「歷史進化」、「社會改良」,實現「天國」,不僅是痴人說夢,而且還犯了自負自義,輕慢上帝之罪。因為人類根本沒有良善,所謂良善,乃是上帝的恩賜。真正聖徒,應當自認絕對無能,根本無望,只能靜待「末日」,希望「永世」來臨。

四、惕立赫(Paul Tillich)
氏為望重一時的所謂「實存主義」的「神學家」,謂人類歷史,充滿了緊張、斗爭、不安與悲劇,根本沒有得救的希望,人類僅憑邏輯的想法,不能窮歷史的奧秘,但人之大患,卻都因習故常,僅僅重視傳統的政治,社會乃至宗教的製度,想求一勞永逸之道,結果落入魔掌,無以自拔。因此,他不但批評奧古斯丁的「上帝城」,已經不合時宜;且更僭妄的主張,聖經的道理,亦須徹底更張。他又認為現代文化,根本沒有意義,人生亦無希望;真正的救法,不在「今世」(Time),乃在「永世」,故人當順服那神秘的「超絕者」(Unconditioned),進入超越歷史的境界。

五、裴柏爾(Otto Piper)
氏亦分歷史為「世俗的」 ( Secular History)和「神聖的」(Holy History)兩個境界。前者乃為魔鬼的作為,故人類要想用什么「社會改良」和其他人為的方法來推進歷史,從而企圖使天國在地上實現,乃是徒勞無功之妄想。真正聖徒,當信賴神對人的作為,不可自負,越俎代謀。歷史的主宰,乃是上帝;基督降世,乃為上帝在人類歷史中最高的啟示;道成肉身,住在我們中間,把從來沒有人看見的上帝,表明出來。從此神的臨在,格外顯明,等到耶穌再來,便要結束這邪惡的世代,建立完全的天國。

六、黑爾德(Gerald Heard)
黑氏自信已得解決人類問題的秘鑰。氏分人類歷史為「意識的」(Conscious)和「下意識的」(Subconscious)兩類;而認為指導人類歷史的力量,不是「意識」,乃是「下意識」。氏謂人之大患,乃在「意必之私」,妄想逞其私智,改造社會;實則,史實証明,此種努力,只是引導人類,誤入歧途。尤以達爾文之流「適者生存」……諸說,責為人類自相斗爭,互相殘殺之厲階。故氏以為救治之道,乃在絕聖棄智,由「阿拉耶識」控製人類作為,信奉印度瑜咖哲學,庶能令人把握真理,認識「真如」。但氏又說,印度于此,並未成功,以致變成極端的個人主義。故人類仍當努力,以期造成真正文明,創造「新的歷史」。

七、杜德氏(Charles Harold Dodd)
氏亦分歷史為「世俗的」(Secular)和「神聖的」(Sacred)兩類。前者僅如流水過逝,花開花謝,世事推移,毫無目的,亦毫無意義。后者乃是救贖的歷史,亦為在永世中上帝旨意的顯示,如亞伯拉罕之蒙召,耶穌基督之降世,教會之建立,均其著例。神聖的歷史,乃以主耶穌為中心,而尤以其受死複活為焦點;故教會使命,只在宣揚福音,宣告上帝對人類歷史最后的措施,乃為結束無目的無意義的「世俗的歷史」,而代之以「神聖的歷史」,此即天國在永世中之顯現。

八、倪博爾(Reinhold Niebuhr)
除此以外,尚須一提倪博爾氏的歷史觀。從表面上看,倪氏似乎不是完全的歷史二元論者。他認為歷史乃有前后一貫的統一性,以是多元的歷史觀,不僅在理論上為不可通,而且在事實上為不可能。他複引奧古斯丁之說,認為「上帝城」與「世俗城」乃是並駕齊驅的,並非截然分割的。氏又一反世俗學者乃至新神學家那種天真的自然主義的理性主義的樂觀進步的歷史哲學,認為人類的罪惡,乃在驕傲自義,妄冀憑其自己的能力,以完成人生與歷史的使命;只有謙卑悔改,靠神大恩,始能憬悟其智能之有限與不全,而有認識人類命運及歷史意義之智慧。其說超乎庸俗,不同凡響。所可惜者,倪氏的死症,乃在不承認聖經的權威,認為聖經中的知識,乃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準則,以是對于聖經中的「末世論」和「耶穌再來」等重要真理,認為僅系一種「象征的」說法,不可照字面解釋,信以為真;否則便將上帝超越歷史的意義,變成了一種歷史中的事實。這種說法,無啻犯了歷史二元論同樣的毛病;蓋氏不知上帝雖超越歷史,但仍為歷史的主宰與中心也。倪氏嘗說,「唯信心庶足彌補人的愚昧」,但他卻忘了自己的話,自毀信心,不信聖經的權威,懷疑上帝的啟示,以是終不能「彌補他的愚昧」,無由了悟人類歷史的奧秘。

乙 二元論的批判


歷史二元論者,甚多飽學之士,有些且系「神學家」;而其對于人類歷史,確也有卓絕的見解,承認人類犯罪墮落,力難自救,此和庸俗史家,確是不可相提並論,同日而語。惜這些學者,除裴柏爾(O. Piper)氏外,未必都有純正的信仰,如新正統派和實存主義者,且不信聖經為上帝的話,以是所論失去了真理的基準,雖多超越之見,卻屬似是而非;世人不察,被其所惑,為害匪淺,應加明辨。

1.他們的歷史觀,強把人類歷史分為「屬地」與「屬天」;「屬世」與「神聖」;「今世」與「永世」……兩種截然不同的范疇與境界,破壞了人類歷史從今世到永世一以貫之的綿延性和統一性,無疑破壞了上帝救世的整個計劃。

2.他們雖不滿庸俗的自然主義,常從「超歷史」的觀點,反對自然主義的見解,作超凡的高論。但是他們的所謂超自然論,仍有限度,須以合乎近代科學為條件。因此,對于聖經裡面超自然的真理,到了不能用科學解釋理解的時候,便表示懷疑,宣告不信,又露出其庸俗的自然主義的,和膚淺的理性主義的本相;而他們的理論,亦往往自相矛盾,無以自解。

3.他們的上帝觀,事實上乃是犯了「理神論」(或作「超神論」Deism)的同病。上帝雖是「超越的」,但亦是「內蘊的」,無所不在的;上帝雖是公義的,但亦是慈愛的。聖潔與罪惡,光明與黑暗,雖不能相通;但是「道成了肉身」,他已暫時取了奴仆的形像,成為人的樣式,住在我們中間(約一14 ;腓二6-8);而且藉著他的寶血,已經拆毀了中間隔斷的牆,我們已經得以親近,與神和好(弗二21一22)。二元論者,僅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雖沒有想把神擯除在世界之外,但他們學說的流弊,實際上卻不免把神拋棄在歷史以外了。

4.他們對于人的觀念,雖比世俗學者和新神學家為高明,卻不免有矯枉過正之論。人類雖是墮落,但他們只見一面,只是曝露世人的罪性;而不知人乃是按照上帝的形像造的,而且藉著末后的亞當,主耶穌救贖的恩功,我們可以靠著他得救重生,成為新人,有權柄做神的兒女,和他一同複活,一同坐在天上(羅六3-11;林后五17;約一12;弗二6);他還賜給我們真理之靈,引導我們明白一切真理,並用真理使我們成聖(約一六13,一七16一19);使我們做「世上的鹽」、「世上的光」(太五13一16),並作上帝的同工(林前三9)。

5.他們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乃是和歷史悲觀派(詳見上文)犯了同病。我們並不否認人類生活的病態與罪惡,但是如上所論,神對世人已有完全的救法。因為「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他不吹滅」(賽四二3);耶穌基督降世,為要拯救罪人,不是要定世人的罪,乃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約三16一17)。有些過激悲觀的二元論者,認為人類歷史根本沒有意義,而且以為神對人類也已失去信心,完全失望,因此對世事已置之不問,不複加以引領,這尤為偏激的武斷。世界雖有罪惡,基督徒處世的態度,固應向世界釘死,不可貪愛世界;但神並沒有叫我們逃避世界(約一七15),而神也絕對沒有丟棄世界,撒手不顧我們。恰正相反,聖經告訴我們︰「他在世界,……世界卻不認識他。他到自己的地方來,自己的人倒不接待他。」「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充充滿滿的有恩典有真理。」(約一10一14)「他叫日頭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太五45);他必「不撇下(我們)為孤兒」(約一四18);他是「我的牧者」(詩二三),作「我們引路的」(詩四八14);「上帝的兒子顯現出來,為要除滅魔鬼的作為」(約壹三8);世界雖有苦難,但他叫我們「可以放心」,因為他「已經勝了世界」(約一六33;並 參約壹四4,五4)。總之,我們的上帝,乃永遠在他的寶座之上;他是萬王之王,萬主之主,創造天地萬物的主宰;萬物都「本于他,倚靠他,歸于他」(羅一一36);他是「阿拉法」,「俄梅戛」;「(他)是始,(他)是終」(啟二一6);他是救我們的元帥,還要領他的兒女進入他永遠的榮耀裡去(來二10)。他是歷史的主宰,歷史的中心。所以歷史二元論者,把世界歷史,強分為截然不同的兩個境界,實乃不合聖經的真理。